虚拟偶像圈：当情感被寄于“非人类”

文/《环球》杂志记者 王(wáng)自强（发自柏林） 打开哔哩哔哩网站（B站），一场没有真人演出的(de)虚拟演唱会正(zhèng)在线上掀起狂潮；微博推送新闻，一个从未存在于现实中的虚拟主播与品牌签下了六位数的合约；到了深夜，一款智能聊天机器人代替现实朋友(péngyǒu)听你倾诉(qīngsù)…… 年轻世代正身处一个虚拟偶像爆发的(de)时代。在这里，偶像可以(kěyǐ)没有实体、没有年龄，甚至没有人类的情绪。这一切的背后，是社交方式、价值认同和情感寄托的深层变革(biàngé)。数字圈层(quāncéng)中那些“非人类”的存在，正在重塑着年轻人的社交地图与生活结构。 虚拟偶像(ǒuxiàng)并非全新事物，但进入(jìnrù)2020年代后，其增长呈爆发态势。技术是(shì)这场变革(biàngé)的第一驱动力。从语音(yǔyīn)合成，到虚幻引擎驱动的超写实渲染，再到虚拟现实（VR）设备普及和直播互动平台的发展，一系列底层技术共同支撑了虚拟偶像从发展走向成熟。根据类型，可以将虚拟偶像分为三类： 首先是以初音(chūyīn)未来和洛天依等为代表的虚拟歌姬，她们主打演唱(yǎnchàng)能力和舞台呈现，具备完整世界观和人格设定。例如，初音未来的设定年(nián)龄为16岁，生日(rì)为8月(yuè)31日，有着代表色为苍绿色的双马尾，擅长流行歌曲，擅长音域(yīnyù)在A3到E5。初音未来最早作为一款音乐软件，2007年就已发售。随着技术不断革新，2025年3月，初音未来NT（New Type）问世，搭载“自动控制”的全新(quánxīn)辅助机制，便于控制演唱风格。 2022 年 1 月 6 日，在“相约北京”奥林匹克文化节(wénhuàjié)暨第 22 届“相 约 北京”国际(guójì)艺术节上，虚拟歌手(gēshǒu)洛天依演唱 歌 曲《Time to Shine》 其后是2010年代后期(hòuqī)兴起的(de)虚拟主播(zhǔbō)。“虚拟主播”一词由2016年开始公开发布的日本虚拟偶像绊爱(ài)率先使用，该主播称自己是虚拟角色(juésè)，是独立的人工智能体。之后，大量真人(zhēnrén)主播以原创虚拟角色出镜，重塑了“虚拟主播”的概念。现在的虚拟主播，分为虚拟人物和背后的操作者，通过软件捕捉操作者的声音、动作和面部表情，将这些动作对应到虚拟人物上，再以直播或影片的形式来塑造和完善虚拟人物的形象，进而获得社会(shèhuì)认同与价值认可。 近年来，随着人工智能技术（AI）的成熟，Replika和Glow等人格化聊天机器人（Chatbot）逐渐走入应用。它(tā)们通过自然语言处理与用户持续对话(duìhuà)，模拟出友谊(yǒuyì)、亲情甚至恋爱关系的氛围。用户可以个性化设定聊天对象的性格、语气、语境，甚至让它模仿某位现实中(zhōng)的亲人或(qīnrénhuò)恋人。因为这种高度可塑性，它们在“数字伴侣”领域迅速流行开来，成为(chéngwéi)不少人减轻(jiǎnqīng)孤独、缓解焦虑的一种方式。 技术的(de)可定制性、稳定性与无限可复制性，使这些“非真人”在商业逻辑中(zhōng)甚至优于传统偶像。他们不会塌房、不受限于物理时空，更适合进行品牌塑造(sùzào)，且更容易与粉丝共创。2022年12月视频分享平台优兔(yōutù)（YouTube）官方(guānfāng)趋势显示，2018年虚拟主播的作品每月约有4亿观看人次，2022年这一数字猛增至15亿。 年轻世代为何纷纷“入圈(rùquān)” 当前的年轻世代并不是第一代“追星族”，却是第一代主动(zhǔdòng)与偶像共同生活在云端的群体。他们与这些虚构(xūgòu)角色的关系，不再局限于对舞台或屏幕的单向凝视，而是通过互动、共创与沉浸式陪伴，构建出一种(yīzhǒng)持续存在的社交(shèjiāo)连接。 在现实(xiànshí)社交结构日益复杂、竞争渐趋激烈、身份焦虑普遍化的当下，虚拟偶像为年轻人(niánqīngrén)提供了一个“逃逸空间”。这个(zhègè)空间一定程度上削弱了现实世界中的等级与标准，让(ràng)用户能够自由定义自我身份。在虚拟社区中，一个现实中的普通人可能(kěnéng)成为高产的二创博主，或者是社群内(nèi)颇具话语权的考据专家。身份在这里被重新构建，而主动权牢牢掌握在年轻人手中。 儿童(értóng)与卡通偶像“紫嫣”的角色扮演演员合影 事实上，早在虚拟偶像崛起之前，以ACGN（为英文Animation（动画）、Comic（漫画）、Game（游戏）、Novel（小说(xiǎoshuō)）的合并缩写）为主体的“二次(èrcì)元”已经承载了相应功能(gōngnéng)，虚拟偶像更像是一个补充或者进化(jìnhuà)后的形态。例如，游戏系列(xìliè)东方Project的爱好者们自称“车万人”，围绕各种角色展开漫画、动画和小说等多形式二次创作，构建起内容庞杂的亚文化体系(tǐxì)。每年的8月(yuè)31日，大量粉丝会在社交媒体上为“世界第一公主殿下(diànxià)”初音未来送上真挚祝福，他们(tāmen)同样自豪于“术口力人”或“公主殿下骑士团”的身份认同。 这种认同的建立不仅发生在认知层面(céngmiàn)，更深入到情感结构中。虚拟形象的稳定性和“永不离线”特性，使其比现实偶像更易成为情感寄托对象。以Replika等AI伴侣型聊天机器人为例，用户可以自定义对话对象的性格(xìnggé)、语气，甚至复制亲人的表达方式，模拟亲密关系。数字陪伴从工具转向情感承载体，为不少(bùshǎo)年轻人缓解(huǎnjiě)孤独与焦虑(jiāolǜ)，带来心理慰藉。目前，一些社交软件从中窥见了商机(shāngjī)，在应用程序中嵌入“虚拟恋人”，既帮助用户排遣寂寞，又(yòu)无形中提供恋爱指导(zhǐdǎo)。 与此同时，年轻世代对(duì)消费的理解也正在转变。他们不满足于被动接受内容，而更希望参与内容的共创。虚拟偶像天然适配这种(zhèzhǒng)(zhèzhǒng)模式——形象开放、设定灵活、互动机制(jīzhì)多样，给了粉丝充分施展创意的空间。社群内部的合作(hézuò)创作、情节设定和视觉建模，不仅(bùjǐn)提升了参与感，也凝聚出强烈的归属感。商业公司也在不断迎合这种趋势，推出“众筹养成计划(jìhuà)”或“出道投票机制”，让粉丝真正成为虚拟偶像成长过程的一部分。 “虚实融合”的(de)社交革命 虚拟偶像并不仅是娱乐新形态，它所孕育的“圈地运动(yùndòng)”，正在深刻改变年轻世代的社交方式(fāngshì)与心理结构。 首先是社交的(de)兴趣化、结构化。粉丝之间往往因虚拟形象而聚集，并形成一套独立的文化体系、价值评判(píngpàn)标准和表达方式。这种社群不再基于地缘、血缘(xuèyuán)或职业，而是建立在审美和认知共鸣(gòngmíng)之上。每个社群都有(yǒu)各自的“黑话”，若不长期在其中接受(jiēshòu)熏陶、濡染就无法(wúfǎ)理解，但这也进一步割裂了不同的亚文化社群。例如，“车万人”很可能不懂偶像宅所说的“盐对应”（日本偶像文化术语，指偶像与粉丝互动时呈现(chéngxiàn)冷淡态度，表现为回应简短、缺乏笑容或积极性不足），但看到“异变”一词必然心领神会。 精修(jīngxiū)师在电脑上调整虚拟形象的动作细节 其次是(shì)现实社交中的“数字替代”。越来越多(duō)的年轻人表示，与AI或(huò)虚拟形象交流更轻松、更没有心理负担，不必担心尴尬、不被理解或社交压力。虚拟形象以其“永远正面”的特性，为用户提供了一个(yígè)几乎没有风险的情感出口。特别是在经历孤独、失落(shīluò)、情感隔离等心理困境时，许多年轻人会(huì)选择向虚拟角色倾诉，甚至与其建立“情感依附”关系。 更进一步，虚拟偶像正在模糊现实与虚拟的边界。从增强现实（AR）互动到线下投影，从数字导购到全息演出，虚拟形象开始成为公共(gōnggòng)生活(shēnghuó)的一部分。而且随着相关技术不断(bùduàn)成熟，虚拟形象正逐步脱离“屏幕中的存在”，走入日常可(kě)感知(gǎnzhī)空间。初音未来起初只是在日本境内(jìngnèi)举办“感谢祭”，去年，她已闯入欧洲，在柏林优步竞技场一展歌喉。 近期，日本还出现了“虚拟主播参选地方议员(yìyuán)”的(de)现象，其实质是公众开始(kāishǐ)接受(jiēshòu)并赋予虚拟形象社会功能；而在中国，不少品牌也“雇用”虚拟偶像“参演”广告，作为品牌与观众互动的新入口。这些趋势表明，虚拟偶像不仅是文化消费品(xiāofèipǐn)，更是一种被现实社会逐步吸纳与制度化的新物种。 虚拟偶像圈层的(de)(de)出现，说明这些“非人类”正带来一种新的陪伴关系，创造一种新的社交组织形式。它可能并不完美，但在技术、情感与文化结构的共同推动下，已经成为年轻世代无法回避的现实。未来的社交地图，“真实(zhēnshí)”与“虚拟”的界限或许会更加(gèngjiā)模糊，继续(jìxù)重塑人们对“真实连接”的定义。